顯示具有 世俗主義 標籤的文章。 顯示所有文章
顯示具有 世俗主義 標籤的文章。 顯示所有文章

2014年12月14日 星期日

上帝的超越與基督教的死亡

    就實質上來看,世俗神學中並不談『上帝』、『宗教』等等傳統字眼,柯克斯借用了巴特(Karl Barth)的許多神學觀念,如上帝是自在自為的,不能把祂和任何人類所擁有的品質、歷史情境、及文化相等同,因此上帝和產生祂的猶太基督教宗教文化不等同。基督教文化是歷史的產物,終會死亡,但超越的上帝──並非一般基督徒所崇拜的那個偶像──不在歷史的範疇之內,故不能由基督教宗教文化的死亡而斷言上帝的死亡。

    世俗神學家認為宗教文化的死亡──即世俗化──正 是上帝打碎宗教文化所塑造的偶像,使人自由發揮潛能的行動,是上帝的旨意,而且在《聖經》中早已開始了這個世俗化的過程。神話迷信的時代、宗教的時代、與 形上學的時代均可過去,傳統的教會、儀式、禮拜、甚至『上帝』這個字眼都可以消失,因為都是歷史的產物,是相對的而非絕對:宗教文化中所描述的上帝是一種 偶像,是迷信的對象,是人心的自我投射,因而所產生出來的價值系統也是相對的。一個科學的、世俗化了的世界可以打碎一切宗教迷信,取代宗教化的世界,人們 因此可由舊的世界、神話、迷信、形上學等等束縛中解放出來,發揮人的潛能,活得像個真正自由的人,這才是超越的上帝的旨意。

     這種激烈的說法拋棄了原有宗教文化的軀殼,剝掉了宗教的外衣,自然使世俗神學家和無神論者相似,因此世俗神學的基本立論在無神信仰或非基督教系統的國家中也有其有效性。 

上帝的革命與人的責任

    基督教信仰有一大特色,即聖經中所顯示的上帝,是個介入歷史、在歷史中彰顯自己的上帝,是時時刻刻在世界上做工作的上帝,是要在世界上實現公義及和平的上帝。因此,信徒必須緊跟上帝的腳步,在上帝做工的地方做工。

    柯克斯在《上帝的革命與人的責任》一書中說明,本世紀最重要的事件都在教會以外發生;按著基督教信仰來說,顯然上帝的工場已移至「世俗世界」。他因此呼籲教會投入上帝的新工場,不要故步自封地自命神聖。

    柯克斯指出,所謂「神聖」或「虔敬」,並非一定善,「世俗」也並非一定惡;創世紀的神話說全世界都是上帝的創造,都是善的,因此信徒不可以躲在教會中追求靈性的純淨而忽略上帝在教會以外的招手。

    在世俗神學的觀點中,只追求個人虔敬的出世觀,是違反基督的。世俗化才是基督教應走的方向。教會的首要工作,是要看上帝在哪裡工作,然後跟隨祂的腳蹤行,去實現公義及和平,而不是龜縮不前,逃避人對世界、對歷史的責任。

    上帝的工作,不管人追不追隨,都會繼續進行,有時人不肯應答時,祂會用各種意外的事件來撞擊人的封閉。柯克斯並且明說現代的一些革命──像科學革命、反殖民主義革命、黑人追求種族白由平等、世俗化革命等等──都是上帝的突破行動。  

世俗化使人自由

   世俗化並不就是惡,宗教化也並不就是善。柯克斯給「世俗化」下的定義是:「人的理性與語言脫離先是宗教,後是形上學的控制」,也就是在粉碎封閉的世界觀,除去超自然的神話故事和傳統後,人發現他不能再把歷史歸罪於命運或天意,而必須擔起責任來做改造或補救的工作。

    當 人不再專注他世的事,而掉轉注意力看今世的事時,世俗化便發生了。由這個定義來看,宗教化把人束縛在宗教的封閉世界觀、神話式的迷信圖象、及對上帝的依賴 之下;世俗化則是由這些束縛中脫離,得到解放,做個真正負責任的人,再沒有迷信、傳統、規距、律法可以縛住人的手腳,人可以徹底的投入現世,為上帝以及上 帝付託給他的這個世界努力了。
 
    此 外,即使今世最虔敬、最宗教化的信徒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生活中有不少仍是「屬世俗的」成份。許多人為了這些「世俗之事」不斷地求上帝赦免,全然忘了上帝的 事必定就是有關人的事,有關人的事全都是上帝的事,「世俗」與「神聖」本來就不該有分野,教會或信徒的自命聖潔往往只造成他們與現實脫節,或妥協做兩面 人,以為進教堂便「神聖」,出教堂便「世俗」,對整個歷史的運作毫無功用,這豈是上帝的旨意呢

世俗化的聖經根據

   柯克斯在《世俗之城》一書中指出,聖經本身就是首開世俗化的先鋒。他舉出三個例子來證明:
                                        
   一、創世的故事:

    原 始民族相信大自然是神奇而充滿魔力的,上帝與人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的命運由星宿而定,大自然就是人的上帝。但是創世紀的故事粉碎了此一信念,指出上帝 與人與大自然都是截然不同的個體,大自然既不是上帝,也不是任人類糟踏的物,人的責任是生養眾多,照管地面,人對自然不再恐懼,因此才有後來科學發現上的 突破。創世的故事使大自然世俗化,不再神聖不可侵犯了。

    二、出埃及的故事:

    原 始民族相信統治者與神意不可分,政教是合一的,統治者便是崇拜的對象之一。但是出埃及的故事粉碎了此一看法,顯示出政治體系和社會體系並非神聖不可侵犯的 境界,雖然法老王在一般民眾的信念中是太陽王的後代,卻也不能壓制以色列人尋求自由的心志,而必須讓路給「有能力便做領袖」的摩西, 由他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這個故事在以色列民族的文化中佔了無與倫比的地位,因此後來基督教文明所到之處,在中世紀晚期也出現政教對立的局面。政治被世俗化,不再神聖了。

   三、西乃山頒十誡的故事:

    古 代民族認為各式各樣的價值系統與各式各樣的上帝是同一回事,有其絕對的權威。但是耶和華在西乃山上頒下十誡,嚴厲告誡百姓不可製造偶像,更不可拜人手所造 的任何物,只有耶和華是唯一的上帝,只有祂才是絕對的。聖經並不否認其他上帝(即價值觀)的存在,但是聖經認為它們都是相對的,所有文化產物和價值系統都 是暫時的,都會成為過去,所有的偶像(即價值觀)都只是人本身的投射而已──人創造了這些上帝。因此價值系統被世俗化,不再是神聖的了。

  由以上三個層面來看,上帝早就親自開始了世俗化的過程,祂不要人受束縛壓迫而不能發展自我,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繼續推進這個世俗化的趨勢。

世俗之城

    這個世代就是世俗之城的世代。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已經世俗化了的現實世界,要能夠在這個世界中活得像上帝所要求的那樣而不出世,首先便要以積極而建設性的態度來看我們周圍的情況,了解世俗之城的社會結構。

    柯克斯以兩個現代科技產物來描繪世俗之城,一個是電話交換機,另一個是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前者象徵了「匿名性」,後者象徵了「流動性」。所謂「匿名性」就 是,人可以處於人群之中而不必讓別人知道他,過著既有隱私也自在的生活,好像人坐在大通訊網的中央,他和城中任何人都可以透過電話交換機連絡,但不必讓人 干涉他或知道他。

    過去在小鎮文化時代,由於生活簡單,工作、休閒、社交等都在同一小範圍進行,街坊鄰里之間的關係十分親密,張家生子,李家得媳,王家走失小雞,都是人盡皆知 的消息,人與人之間有十分親近的關係,你家的事就像是我家的事一樣,個人沒有私密性。在這種情形下,一方面有安全感,一力面也有壓迫感:尤其人人都為了符 合別人期望而不得不扮演某種角色或過某種生活。由於所謂的別人都是自己的親戚、族長或熟人,所以一旦生活不符常軌,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並招來非議,因為大家 都認得彼此,這樣的生活是沒有匿名性的。

    現 代人由於生活複雜,接觸面廣,為維持他的人性正常發展,而不致被過多的人際關係壓死,他必須選擇性的建立友情,要是和他一切所接觸的人都建立起小鎮文化式 的人際關係,他必然失去一切私密性及自我獨處的時間,無法對付那麼多「鄰舍」。故唯一保持理智清明的辦法便是和大多數的人維持所謂「功能上的接觸」(如和 接線生、百貨公司店員、報童、車掌、郵差之間的接觸),只和少數的人有深交。現代社會可能因此看來比過去要冷漠而缺乏人情味,可是這正是現代生活的一個必 然面向,那些痛罵現代社會缺乏人情味的人都沒有面對這個現實。

    在 小鎮文化中,一個女孩可能必須穿著樸實並準備做賢妻良母,但在現代社會中,她可以自由地隨己意塑造自己的形象,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她可以穿著大膽或者像個 豪爽女人一樣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頭,卻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不再受傳統或他人期望的束縛,她的生活因此充滿了可能性(可以做一個淑女或者同性戀性少數或者抱 獨身主義等等),她的潛力可以有充分發揮的機會。這就是為什麼匿名性表現了現代化所帶給人們的自由。

    「流 動性」是另一個現代化生活的特色,人在高速公路上來去自如,一夜之間就離開原居地數百哩外,可以建立一個嶄新的生活,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這樣高度的 流動性不但使人和她的鄰居及朋友之間的關係經常變動,更使得家庭關係都產生變化。因為流動性使人接觸面擴大,和家族成員接觸反而減少。

    現代人流動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求學、工作、旅行的需要。人固然可以死守同一個地方,但會因此喪失許多改變自己或充實自己的機會,死守家鄉固然有安全感,但是流動性帶來的新的挑戰、發揮潛力的機會和發展自我的可能。

    許多人批評流動性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尤其是離婚問題,不過這類批評都假定了「一次婚姻」是道德上絕對的善;從人類史來看,「一次婚姻」係善的觀念,並不是一直都有的,同時也不是所有地區都普遍有的觀念,所以這個假定尚有待商榷。

    常常有人不願意接受變動,並希望人人各守其份,各有其歸屬,免得在變動中危及她所賴以生存的安全感。從柯克斯的眼光來看,這類人並沒有任何可責備的地方。不 過,柯克斯認為,這樣的人是違反了上帝的誡命,因為上帝的旨意是要人不斷的成長。柯克斯的意思是:這種墨守成規不但是心理分析上的所謂不成熟性格,同時在 上帝眼中也是罪的一種表現;上帝在歷史的洪流中招呼人前進,要人們享受更大的開闊視野,要人們更加了解祂創造的美好而複雜多變的世界,可是這些人卻抱著個 人的護身符,吮著姆指說:「不,這裡才好,因為這裡才安全。」

    全然沒有想到上帝的旨意是要人接觸廣闊的世界,開拓接受新知新識的機會,才不致受傳統的轄制,反而有更多成長的可能;祂要人開明地看周遭的變化和一切新事,不要人一成不變,死守舊觀念。總而言之,祂要人不斷的成長。

    當然柯克斯不是說匿名性和流動性是全善的,沒有缺憾,他所重視的這兩者都是現代社會的現實情況所造成的必然結果,我們不能掩住眼睛,沈醉在緬懷過去小鎮生活 的甜蜜中。小鎮生活已經不存在了,小鎮生活中的心態也必須調整,以配合新的現實。因此我們應該正視匿名性和流動性,謀求如何發揮它們帶來的自由和方便,減 少它們可能帶來的問題。

    科技文明也是上帝的恩賜,有了它,我們才有今日的舒適和悠閒,有更多的空間發展自我;隨著科技文明而來的匿名性和流動性是必然的副產品,教會不能一方面享用 科技發展而來的擴音和傳播系統,一方面卻透過它們大罵現代工業化的弊病。教會的工作乃是改變自身的形象和結構,以充分享用上帝的恩賜──現代科技文明。 

上帝的超越與人的自由

  世俗之城中的人應如何來看基督教聖經中的上帝呢?所謂世俗神學的內容是什麼呢?

   世俗神學的根源應是神學家巴特(Karl Barth)無疑。十九世紀的樂觀主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完全粉碎,巴特建議教會在碎片中重新拾回正統主義的一些根本教義。他主張上帝與人是完全隔絕的;由於上帝的全然超越性,我們不能用形上學的體系把上帝描繪成所謂一切存有的根基(Ground of Being),或是最高存有(Highest Being)等等抽象名詞,上帝既是超越的,便不能被收在這些分類系統中,巴特以此一觀念結束了形上學的世界觀。

    巴特認為人不能由探索自身靈魂深處而得以升入天上上帝的國度;相反的,人應該活在地上,接受自身是有限的被造物此一事實,以此身份來看和上帝的關係。人永 遠無法升上去與上帝相遇,而只能由上帝謙卑的降下來和人相會,上帝與人之間的深淵只有上帝可以飛越。巴特口中的上帝則要打碎上帝與人之間束縛並欺騙人的一 切宗教偶像和人的自我投射,使人回復「被造物」的原有真實存在。

    此一觀念在1930年 代由神學家戈高登加以發揮,系統性地提出福音中隱含的世俗化原則,研討上帝既遠在高天之上,人應如何活在此一世俗世界中。他認為在創世的故事中可以看出上 帝造的世界並非完全了,固定了,而是開放的,有無窮可能性的。救贖的故事則打碎一切所謂神聖不可侵犯的秩序系統,恢復人的未決性和開放性。

    正 因為上帝的全然超越,人才有全然的自由。人對世界來說是自由的,且受託掌管世界,但是自由包含了責任,因此人要為世界負責,為歷史負責。戈高登認為做一個 真正的人便是不再逃避責任,不再把一切諉之於定論、命運或其他迷信,而脫離封閉性世界觀的挾制與奴役,勇敢的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任何意識型態如果預先已經 被決定,而且以固定的一套預測來限制人對未來的看法,那麼這個意識形態就必須被人摒棄。

    恢復被造時的自由和未決性,就是世俗化的表現。上帝並不隱藏在一切事情的背後做秘密操縱者,而是在我們的前方迎面而來。未來是充滿了無窮的可能性的。 

上帝與人際關係

   除了歷史事件以外,上帝也可能以人際關係來和我們正面相逢。在個人的自我中心建立起來的世界中,只有我才是真正的「人」,這世界中其他的人(「他者」)都由 「我」的自我中心扭曲成「物」,填在「我」的世界架構中。人與人之間雖有接觸,卻沒有真正的交流。戈高登以美國的「黑權運動」為例,說明人際關係如何成為上帝與人相遇(在這裡所說得黑權運動的說法,當然也可以適用於同性戀、性少數、女權等運動)。

    在 美國,黑人長久以來是低一等的人,即使在金恩領導的民權運動展開而且收到成效以後,黑白之間的關係仍然沒有改善。黑人一向被看為沒有身份、沒有自尊、沒有 自我,他們的存在要靠白人賦予意義及地位。黑人從未被當成一個完整的、真正的人來看;換句話說,美國黑人的形象建立在白人的自我投射和白人對黑人的看法 上,而不是建立在黑人對自身的看法上。

    民權運動開展後,許多白人熱烈支恃,因為這個運動只是在追求黑人政治權利的平等,黑白之間的主客關係並沒有改變,白人仍控制著黑人的自我觀念。

    1960 年代開始風行的「黑權運動」(Black Power)就不同了。它肯定了黑人的自主獨立,反對黑人繼續活在白人刻劃的黑人形象中,鼓勵黑人建立「黑意識」,超越白人加諸於身的黑人形象,以自主自立的人格面對白人,附帶地也推展了所謂的「黑人神學」,不再接受白人宣傳的白上帝、白耶穌形象,謀求黑人的全面解放和自主。

    這個運動對很多白人來說就不能接受,因為自主獨立的黑人形象和白人傳統觀念中的黑人形象大不相同。如果承認黑人也是完整自主的人,白人的世界架構便必須重新調整。因此,「黑意識」對白人來說是一次「審判」──要他們重新檢討自己的世界觀和對黑人的看法。它同時也是一種「恩典」──可能會產生新的彼此了解,新的謙卑,從而有真正的黑白交流。
 
    戈 高登用以上兩個例子說明了越戰和黑權運動為美國人帶來的契機;這種未料、或者與預料相反的事件之發生,便是與上帝相逢、與末世相遇,促使我們重新評估自 我。戈高登認為所謂的「信心」,便是接受此一未料之事及建立新自由的基本力量。有了面對現實的力量,看清自己過去由於自我形象、種族、性別、階級和地域、 性偏好而產生的閉塞觀念,我們不再受舊期望和舊觀念的限制,開始新生命的此一過程就是傳統基督教所謂的「因信稱義」了。

    在 戈高登的說法中,上帝以「歷史事件」和「人際關係」與人相逢,結束了人舊有的封閉世界觀,開始新生命的自由。他的世俗神學對教會的結構影響最大,因為這個 神學觀點努力地要把教會從束縛牠的「制度」中拯救出來。教會原有的制度源自一個已經逝去的世代,一個截然不同的社會,現代社會既已有了極端的改變,教會也 必須更新,以配合當代的實況和需要。我們不再透過羅馬時代封建制度下小農的眼光來看教會在今日社會中應扮演什麼角色;教會是上帝的「新創造」,我們應該透 過技 術文明、都市發展、冷戰熱戰、軍備競賽、先進國家、第三世界、都市中的暴動來看這整個世界當如何成為上帝的新創造。這個世界便是我們克服疏離(異化)的戰場。

    戈 高登認為,教會基本上是個世俗的現實。哪裡有聖靈作工、有人在克服異化及虛假的生活方式、有人在建立真正的民胞物與人際關係時,哪裡便是教會,一反過去所 謂神聖殿堂、儀式崇拜一大堆的教堂形象,打碎隔開教會與現實世界的藩籬。信仰不再是內心深處的倚靠,而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的行動。信徒的集結不再是形式上 神聖、散會後世俗的場合,而是一股熱烈討論,不斷學習,真正與人交流,攜手改變世界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