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4日 星期六

士來馬赫的聖靈觀

 

    被譽為新派鼻祖、以強調『自身宗教感』( religious consciousness)為名的士來馬赫(Schleiemacher),對黑格爾講『三一』的看法深不以為然,他認為聖經中的三一上帝觀對於加強基督徒的『宗教感』毫無幫助,因此應予以推翻或改革。

 

    他不接受十七個世紀以來聖經及大體基督徒對三一上帝的定義,反而比較認同撒伯流(Sabellius)的看法。因此他的三一上帝觀帶有濃厚的形態論(Modalism)色彩,他將上帝視為一個不可見的本質(an invisible Substance),而子與聖靈都不過是這個本質某種形式的啟示而已。

 

    但士來馬赫的三一上帝觀是一種比撒伯流主義還嚴重的錯謬說法。他認為聖靈不是上帝,也不具神聖位格,聖靈就像一種精神或氣氛,是一種能促進聖徒之間彼此交契的憑藉。士來馬赫強調信仰必須要有主觀感受,這與基督徒信仰的特質頗為合意,因為基督徒信仰所重視的,本來就不在於規條道理或思想學說,而是主觀經歷生命救恩的屬靈歷程。但是士來馬赫卻在否定並踰越聖經三一上帝觀的原則和範疇下,大談所謂『宗教感』。尤其他恣意違背聖經真理,否定聖靈神性,更是完全推翻基督徒體會『宗教感』的重要前題。

 

    試想,上帝自己若不成為靈,聖靈若不是上帝自己,聖靈若不是那進到信徒裏面的上帝,基督徒怎能接觸經歷上帝?怎能感受上帝在我們裏面的運行、說話和工作?若是沒有是聖靈,人還能有哪種『宗教感』?若是聖靈真如士來馬赫所說的沒有神性,人以為感受到的『宗教感』,恐怕真的不過是感受『宗教氣氛』,順服『宗教條文』而已。這種『宗教感』與基督徒接觸活神,經歷真神的經歷相比,差距猶如天壤。

 

    林後十三章十四節謂:『願主耶穌基督的恩,上帝的慈愛,聖靈的交通,與你們眾人同在』。在這節裏,主的恩就是主自己作我們的生命,給我們享受(約一17, 林前十五10);上帝的慈愛就是上帝自己(約壹四8,16),作主恩的源頭;聖靈的交通就是聖靈自己,作了主恩同著上帝愛的傳輸,給我們有分。愛、恩、交通不是三件分開的東西,乃是一件東西的三方面。正如主、上帝、聖靈不是三位分開的上帝,乃是『同一位不分開,也不能分開之上帝的三個實質』。

 

    上帝的愛是源頭,因為上帝是元始;主的恩是上帝愛的流道,因為主是上帝的顯出;靈的交通乃是主的恩同著上帝愛的分賜,因為靈是主同著上帝的傳輸,給信徒經歷並享受三一神父、子、聖靈,連同祂們神聖的美德。

 

    使徒保羅在哥林多後書最後一句話中,乃是用愛、恩、交通三種美德的神聖屬性,以及這樣有父、子、靈三面神聖實質的三一神來祝福哥林多信徒,以此結束他這封可親的書信。這清楚的指明,基督徒若是要有正確的經歷,有豐富的屬靈感覺,非得相信並承認聖靈就是上帝自己,聖靈就是父和子,聖靈能將三一上帝一切的祝福帶給我們。沒有是上帝的靈,就不可能有對上帝的主觀經歷和感受。

 

    因此我們可以斷言,士來馬赫所重視的『宗教感』,並不是基督徒正常的屬靈經歷。他否定聖靈神性,基本上已經使他失去強調『感覺』的立場了。他的理論所能作到的極限,不過是樹立一種道德式的宗教,無法滿足基督徒靈中真實的需要。實在說來,基督徒所要追求的,不是士來馬赫所提倡的『宗教感』,而是聖經應許信徒對上帝、對聖靈的感受和經歷。

 

    新派神學雖被神學界冠以『新』字,其實就著它以各種方式否認聖靈神性的作法來看,在教會歷史上早已不是一樁新事。從初期教會人人撻伐的抗靈派和亞流主義,經過宗教改革時期言論自由的產物蘇西尼主義,一直到五花八門的新派神學,講到聖靈卻否認聖靈的學說,在神學舞台上似乎總是不曾缺席,也從未消聲匿跡。

 

    我們這些身處二十一世紀的基督徒,比前人有更多機會來了解基督教發展的得失,應該對這類一千九百多年來層出不窮的『事件』有所警覺。既然講到聖靈卻否定聖靈神性的學說一再出現,可見基督徒對『聖靈是神』、『靈與父、子是一』等簡單的聖經真理,都還沒有扎實的認識。

 

    教會對聖靈若是沒有正確的定義與教導,可以豫期的是,這樣的情況還會一再重演。換句話說,若是教會的教導不能讓信徒一想到聖靈就想到上帝,一想到靈就連於父、子,不能讓人認為經歷聖靈就是經歷上帝,經歷聖靈就是經歷父與子,教會就是在屬靈教育上失職,教會對聖靈的教導與定義就根本談不上成功。

黑格爾的靈觀

 

    新派神學高舉理性,質疑聖經,否定信仰中一切屬靈、神聖的內容,將信仰歸納為人類心思活動的記錄,將聖言貶低為一般道德的準則,使重視信心與靈性的基督徒信仰完全變色走樣。新派神學以鑽研信仰為前題,卻在本質和發展上不全然認同聖經,又不受信心原則的約束,當然會造成與聖經真理牴觸,甚至與信仰背道而馳的必然結果。

 

    有些新派神學家自稱根據聖經,其用意卻是引用聖經部分觀點,為自身創見看法來背書,結果形成具有個人特色的『混雜式』神學思想。與康德(Kant)同為新派開山大師之一的黑格爾(Hegel),就是以部分聖經聖靈觀建立自身宇宙觀與社會觀的最佳例證。

 

    有些人以為黑格爾大講聖靈之事,其實黑格爾在其著作中所用的德文字Geist,與一般譯文中的英文字『靈』(Spirit)並非完全同義。換言之,『靈』根本不該用來作為Geist這個德文字的譯字。精通近代神學的學者格蘭斯(S. J. Grenz)及歐森(R. E. Olson)就明白指出,黑格爾所說的Geist其實是一種結合人類心思(human mind)與超物質之靈(supernatural spirit)的混合品。這也是為何黑格爾強調Geist就是宇宙中獨一的那位(the Absolute One),已經存在於萬物(包括人類)中,是整個宇宙的內在本質,又是維繫並推動世界並人類歷史演進的動力。

 

    他整套神學都是建立於他的Geist哲學:歷史是Geist在不同階段向人的揭示,宗教信仰就是將那位Geist視為『上帝』(God),而基督教就是解釋『上帝』如何以不同的階段創造與救贖人類。

 

    照著黑格爾理論,他認為『上帝』(the Absolute )先是『本質上的存在』(the Essential Being);藉著離開自己,作為『明示的自存』(Explicit Self-existence)來創造萬有並進入世界並與世界接觸,『子』就是那位『本質上的存在者』『上帝』在地上的顯現,使人認識那位『上帝』的自己;最後子成為靈,就是『自我意識』(Self-consciousness),再回到上帝自己裏面,藉此將萬有帶來歸『上帝』,與『上帝』和好。

 

新神學主義代表性人物的觀點

 

    改教以後,教會歷史上仍不斷產生各種新興基督徒運動,各類神學主義更如雨後春筍。

 

    至十六世紀以來,歐美陸續出現清教徒運動(Puritan Movement)、敬虔主義(Pietism)、聖潔運動(Holiness Movement)、奮興運動(Revival Movement)、兩次美洲大覺醒(The American Great Awakening)等。

 

    這些運動的起因和訴求各有不同,最後造成的結果更是各具特色;但多少都曾強調在信仰中主觀經歷聖靈的重要性。因此,上述各類基督徒運動,使改教以來主觀經歷聖靈的特色,得到傳承與加強。

 

    不過近三、四百年來,激起聖靈論發展中最大浪潮的,是十八世紀新神學主義(,或稱Liberalism)的崛起,以及二十世紀五旬節運動(Pentecostal Movement)的發生。它們對基督教聖靈論發展影響深遠,直到今日。

 

聖靈論與救恩論結合

 

    一般基督徒都曉得,在路德身上所肩負的改教使命,主要是高舉三個『惟獨』:惟獨聖經(sola Scriptura)、惟獨信心(sola fide)與惟獨恩典(sola gratia)。路德所揭櫫的這三項原則聖經、信心、恩典,都與救恩有關。但我們也發現,路德神學與聖靈的關連性相當高。例如,他認為乃是聖靈藉著福音的話運行作工,使人藉著信得著上帝的救恩;因此信是上帝奧祕的恩賜(mystical gift of God),使信徒能有分於上帝,與上帝成為一。若是沒有恩典與聖靈的運行,人無法蒙上帝悅納,也無法獲致使人得救的信。救恩乃是上帝所賜的恩典,是因著人的信,藉著上帝的話並由聖靈所完成。

 

    因此路德認為,上帝的話乃是上帝賜聖靈的管道(channel)。人聽到的是聖經的話,但上帝賜下的是祂的靈。有聖靈在裏面運行,人所聽到聖經的話成了上帝的話,人才能明白上帝的話。因此有上帝的話,就必定有聖靈的運行。

 

    路德強調,聖靈不會毫無憑藉、漫無目的進到人裏面來運行,聖靈是藉著上帝的話運行在人裏面,使人得著福音的啟示。因此路德認為,無論是研讀聖經、教會禮儀或事奉體系,若無聖靈在人裏面運行,都不過是死的字句、外表的儀式與人為的組織,根本無法將上帝和上帝的恩福帶給人。

 

    因此就著路德神學的內涵來說,聖靈乃是使一切客觀教義變成主觀體驗救恩的內在因素。此外,我們也必須注意,雖然路德強調聖靈帶進自由,使信徒脫離罪與律法的捆綁,並且認為信徒能與上帝有自由並個人的交通,不需再透過羅馬天主教會聖品人的媒介;但是他並沒有因此鼓吹並放任信徒脫離教會和聖經,而在經歷上不受約束,在舉止上為所欲為。

 

    他所強調的聖靈工作,完全受上帝話語聖經的限制,其應用乃著重信徒在日常生活中經歷救恩的祝福,不同於已往在孟他努運動及中世紀奧祕主義中所描述那特殊、極端的超自然特性。就著聖靈教義與經歷的發展上來說,這是一個在觀念上具有恢復性質的扭轉,平衡了中世紀經院哲學和奧祕神學中的偏差,也糾正不少瑕疵。

 

    至於加爾文這位名副其實的系統神學家,對聖靈的解說比路德更有系統,結構也更明確。就著聖靈的身位一面,加爾文的說法係基於他的三一論,而他的三一論又承襲奧古斯丁與艾奎那路線,因此他肯定聖靈雖在身位上與父、子有別,但在本質或素質上與父、子是一。例如他曾引用希伯來一章四節說到:『上帝的本質是何等單純、不可分割;這本質在祂裏面完全且完整。父雖因祂自己的特質而有別,卻完全將祂自己顯於子,於聖靈亦然』。

 

    他也引用約翰一章一節『道與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解釋父與子雖然在身位上有別,卻在本質上是一。他認為無論父、子、靈之間有何區別,都不能損害上帝最完全的一。完整的父在子裏面;完整的子在父裏面(約十四10)。因此子與父乃是一上帝;並且聖靈與父和子也沒有不同,因為聖靈乃是父與子的靈。不過他也承認,在說法上必須兩面兼顧,才能防止信徒落入亞流及撒伯流異端。他諄諄題醒,人的心思若因好奇而沉迷於此(關於三一上帝一與三的奧祕),就會陷入迷宮,因為這一個奧祕實在遠超人智所及。

 

    論到聖靈在信徒身上的工作,加爾文神學在內容上比路德更深入,聖靈工作與信徒救恩歷程的結合度,也顯得更為緊密。在上帝的話與聖靈的關係上,加爾文的看法比路德更進一步,他認為不僅人所傳講之上帝的話是聖靈的管道,聖經在本質上(in its essence)就是聖靈的管道。換句話說,他認為信徒無論是聽人傳講上帝的話或是自己研讀聖經,都能經歷聖靈運行而蒙光照或得啟示。

 

    加爾文相信聖靈在人身上的運行始於重生。他認為當人心為聖靈開啟時,上帝的話就能進入。因此,信心乃由聖靈而來,這聖靈使人得重生,將人聖別,內住於人,在人心裏蓋印,賜人生命將人點活,並且聖靈還是基督將信徒緊繫於上帝的憑藉。

 

    雖然加爾文在其代表作《基督教要義》(The Institutes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中,並沒有專論聖靈的章節,而在他零星題到聖靈時,篇幅也相當有限;不過他也像路德一樣,將聖靈與基督徒救恩的經歷充分結合。這是聖靈論發展過程中,在十六世紀時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徵,也是因宗教改革所帶來的重要恢復與改正。

 

聖靈論在日耳曼奧祕學派中的地位

 

    十三世紀起,歐陸奧祕主義以日耳曼奧祕學派(German Mysticism School)為首,曾在巴黎(Paris)、史特拉斯堡(Strassbourg)、科隆(Cologne)等地任教職的艾克哈特(Meister Eckhart)又是箇中翹楚。

 

    艾氏神祕主義所強調的奧祕聯合雖然有濃厚的新柏拉圖主義(Neo-Platonic)特色,有別於伯納德以奧古斯丁神學(Augustinian Theology)為基礎的理論,但二者卻同以基督人性與受苦為中心思想。

 

    艾氏認為基督是神人連結的原型(the prototype of the union between God and Man),因此基督是所有忠信者效法的榜樣。他題出著名的『與上帝聯合三階段論』藉著悔罪並對抗惡慾而得『潔淨』(purification),藉著默思基督受苦而順服基督並仿效其苦難以得『啟迪』(illumination),達到脫離一切世物、惡念和自我以臻神人『聯合』(union)境界,但他絲毫未將這一個與神奧祕聯合的歷程,歸功於聖靈的工作與經歷。

 

    連十四至十五世紀奧祕派知名人物如凱瑟琳(Catherine of Siena)、肯培多馬(Thomas a Kempis)、茱莉安(Julian of Norwich)以及激進的薩弗納若拉(Girolamo Savonarola)等人,無論經歷夢兆、神醫、聖痕(stigmata)、豫言,或是聖別、變化、聖愛、受苦等等,都直接將他()們經歷歸因於對默想基督、仿效耶穌受苦,或是與上帝密室交通,而不是對聖靈的經歷。我們不能否認,在十二至十五世紀奧祕主義發展歷程當中,或許真如格立菲博士所言有聖靈的工作,但是從他們的著作和見證中我們也能推斷,中世紀敬虔修士和修女對聖靈身位和工作的認識與經歷,並沒有顯出承繼十個世紀神學豐富之後該有的進展,還是留在前幾個世紀的水準中。

 

    讀者若想要在這些靈修著作中,發現他們對聖靈身位和工作的認識,恐怕不免失望。中世紀基督教在奧祕主義中所呈現出的聖靈論和經歷,比起初期教會,進展並不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