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萊亞諾在《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里曾寫到,在海地的街上,給人洗腳的要比給人擦皮鞋的多,因為人們窮得沒有鞋穿。
在歷經磨難的拉丁美洲,貧窮仍像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這片土地。據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估汁,1993年拉丁美洲的貧困人口佔大陸總人口的一半左右,並以每年5%-10%的速度持續增長。
有
人曾多次乘飛機出入墨西哥城說到,每次從飛機上俯視這座群山環繞的谷地都市,印象都如同初次見到它一樣觸目驚心。飛機沿著山壁盤旋,視野裡一片房屋的海
洋、城市從谷地逐漸向四周的山坡蔓延,越往高處房子越破爛。從山坡上平視,望著對面鱗次櫛比的簡易房,他仿佛看見衣衫襤樓的農民風塵僕僕沿著小路從山那邊
源源不斷地涌來。他們是城市背後的人,是被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日益遺忘的背影。他在第一次赴墨的80年代,感謝一位負責留學生工作的墨籍老師,她組織他們進行了一次認識“真實墨西哥”的特殊旅行。在那次翻山越嶺的艱苦旅行中,他們見到了深山老林里的底層農民,他們當中一些人的“家”,僅僅是幾片大芭蕉葉遮頂的窩棚。旅途中的一個黃昏,他們的汽車行駛在荒無人煙的山間公路上。遠山一派靜謐蒼茫。忽然,日落的方向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和一絲柔弱的喊叫聲。汽車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個“無中生有”的、
越來越近的神秘黑點吸引了過丟。等了好幾分鐘,他們看清那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瘦弱男孩,手裡高高舉著一個小東西。終於,氣喘吁吁的小男孩立定在他們面前,
他並不說話,也不靠近車前,只是期待地望著他們,手裡仍然高高舉著那個小東西,那是一只草編的小動物。他要用它來換錢,公路上的汽車對他就一線新鮮的生
機。
在第二次赴墨的90 年代,是他隨一個中國扶貧考察團參觀了墨西哥城郊的扶貧工程。他多少年來不能忘記“參觀”中見過的一個場面︰在一條高高築起的公路旁邊,有一道深溝。溝內滿是不堪入目的污水和垃圾。一群得到政府微薄資助的無房貧民在深溝兩旁的坡地上修出了一塊塊平台,在那些不足10平方米的地面上建起了他們的一個個與垃圾做伴的“家”。
這樣的一片大陸是全 世界天主教徒最多最集中的地區。據羅馬教廷1987年的統計,拉丁美洲居民中90%是天主教徒,約為4.2億人,幾乎佔全世界9.5億天主教徒的一半。天主教徒是拉丁美洲的基本群眾,他們的祖先是宗教大國西班牙的子民和虔誠的美洲印第安人。他曾目睹朝著大教堂跪行祈求的窮苦人,目睹被耶穌受難的宗教 劇表演感動得淚流滿面的勞動婦女,還有在新建貧民區臨時搭起的草棚裡跟隨神父祈禱的男女老少,以及在路過公墓的公共汽車上很自然地劃十字再親吻手面的年輕人。
他們是窮苦並有信仰的人,窮苦和信仰在拉丁美洲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姐妹。15世紀以來,天主 教會一直是這塊土地上的重要勢力,在歷史上,它們基本站在社會保守力量甚至反動勢力一邊,並擁有大量地產、財產,教會上層的生活遠遠脫離基層神職人員和人民群眾。但是,神職人員中還有一支以拉斯‧卡薩斯主教、伊達爾戈神父等為代表的健康力量。他們留下了更重要的傳統︰熱愛窮人,為捍衛正義的事業不惜鋌而走險。許多下層神職人員因為常年與窮人接觸。也對窮人抱有深切的同情心。
貧苦的教徒不可能真心愛戴因循守舊和虛偽的教會。但他們卻熱愛基督教里那種人道主義傳統。拉丁美洲人民不喜歡教條和思辨,在他們中間,宗教精神簡化為對愛心、仁慈和希望的體會。
一位拉美詩人曾寫了這樣一首詩︰
昨天,我在莊園的髒東西裡 看見了一匹動物, 它翻弄著垃圾 找著什麼吃的東西, 也不檢查一下 也不嗅嗅味道, 它撲上去就那樣一口吞下。 這動物不是狗 不是貓也不是老鼠; 這動物,主啊 他是——人。
這樣的感情在拉丁美洲非常普遍。
切‧格瓦拉犧牲後,人們在他的遺物裡發現了一首西班牙詩人萊昂‧費利佩的詩(1884-1968),誤認為是格瓦拉的作品︰
基督,我愛你 並非因你自一顆明星降臨 而是因為你向我揭示 人有熱血 淚水 病苦 鑰匙 工具 去打開緊鎖著的光明之門 是的!你指點我們說,人是上帝…… 是一個像你一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可憐的上帝 而那個在戈爾戈塔位于你左邊的 可卑的小偷 也是上帝!
正是這位具有獻身精神的游擊隊員曾經說過,指引一個真革命者前進的,是偉大的愛心……
這就是孕育了20世紀60年代拉丁美洲“解放神學”的土壤。在這片貧窮和信仰的大陸上。宗教沒有成為麻痹人民的鴉片,而是成了鼓舞他們戰鬥的旗幟。
“解放神學”指60 年代誕生於拉丁美洲的、以天主教神職人員和教徒為主體的人民運動及代表這場運動的神學理論。它是自16世紀宗教改革以來基督教範圍內一次較大規模的群眾性宗教運動,又是一場在世界性反資本主義浪潮中誕生的人民革命運動。它衝擊了保守的天主教教會傳統,弘揚了原始基督教意識裡優先窮人的人道主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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